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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6月24日 星期一

來自1946年6月的一張明信片

井上伊之助寄給杜聰明的明信片正面,信件內容談到瘧疾疫症續發以及預防、診療等事務。

這是一張戰後初年的明信片,因為郵戳模糊,放大辨認,可以得知是1946年6月。彼時,日本已戰敗,台灣已光復,這張明信片左上角所貼的郵票,雖是方寸之物,但卻是一個「大時代」的產物。

這枚5錢郵票,是大東亞戰爭末期,日據下的台灣所使用的低值郵票,因日本戰敗投降,接收台灣的中華民國政府,為使郵政繼續運作,乃將「大日本帝國郵便」的殘存庫房郵票,一律在票面上加印「中華民國台灣省」發行使用。

明信片寄出地點是宜蘭的天送埤,而寄達的地方是台北市東門路。東門路、天送埤,是「改朝換代」後,曾存在一時的地名,而今已成記憶痕跡。


東門町,為1922年台北市實施町名改正時所取的町名,即台北城景福門一帶,1899 年台灣總督府醫學校創校時,那一帶才開始逐漸繁盛。醫學校經過多次轉型、擴編,才成為台北帝國大學醫學部,即今國立台灣大學醫學院前身。

寄信的地點──天送埤,依陳正祥所編《台灣地名手冊》,曾以「村落」註解。

收件人為杜聰明(筆誤為杜總明),他是台灣第一位博士,也是第一位醫學博士。以他的聲望,被南京教育部派任為「教育部台灣區教育復員輔導委員會委員」。當時政權移轉下,接收工作千頭萬緒,也因此弊端叢生,而杜聰明負責台北帝國大學醫學部與醫院接收,還算順遂。

寄信人為井上伊之助,當時正等待遣返回日本,畢竟他是戰敗國的國民。

我們無法知道井上伊之助與杜聰明的交情,但做為一個原住民部落的醫師,而且曾是「蕃地唯一的醫師」,在離開他所奉獻的台灣前,留下一紙真跡,有其可貴之處。

井上伊之助,與原住民一起生活了30餘年,可稱之為「正港台灣人」。泰雅族人稱他的名是「德密嫩•馬豆夫」,意思是「上帝在編織」,編織是泰雅族的重要工藝,也是族人的生活用器,顯然泰雅族給這個「外族人」做此敬詞,是多崇高的尊稱。

1911年,井上伊之助來台,當年日本殖民政府因執行「理蕃政策」,對「北蕃」泰雅族進行掃蕩,泰雅族人激烈反抗,造成「討蕃隊」嚴重傷亡。該年12月,井上伊之助申領到新竹廳發給的派令,隻身進入「蕃界」。

一個不到20歲的青年,為何要、而且敢於深入完全陌生的原住民居地?

原來,井上伊之助的父親在1906年的台灣花蓮附近,被原住民「出草」。翌年,井上伊之助完成聖書學院學業後,開始傳教,他抱著以教化「生蕃」,來替代「為父報仇」的決心,渡海來台。身為虔誠基督教徒,他深知「以牙還牙,以眼還眼」,甚而「以血止血」,絕非「報仇之道」,散布神的愛,感化原住民,是他選擇為父報仇的方式。

於是,他深入「敵營」,以診療器代替刀槍,開始在番人療養所工作。他的醫師素養,雖僅是在伊豆仁田的寶血堂醫院實習,但是他進入原住民地區之後,隨著診療原住民疾病的實際經驗累積,培養了實力,成了原民部落尚未設置「公醫」、也缺乏正式醫療設施時「蕃地唯一的醫師」。

井上伊之助在原住民傳統部落的木板小屋,度過30幾年寒暑,以醫療和傳道,解除原住民的病痛,感化原住民的心靈,達到他「為父報仇」的目的。

這位人道主義者,留在台灣的義行,知者不多,他被遣返前留下了這枚親筆的明信片,自有其文獻上的意義。

◎本文取自莊永明〈「上帝在編織」親筆信函〉,《台北文獻》2017年6月第200期、《台灣醫療史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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