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清溪與楊肇嘉於「高雄號」前合影紀念照。楊肇嘉在楊清溪空難後,促成興建楊清溪紀念碑,該紀念碑現已不存,現今位於台北市馬場町公園的楊清溪紀念碑係於1993年重建。 |
1934年今日(11月3日),日本時代台灣第五位飛行員楊清溪於「鄉土訪問飛行」時,不幸墜機,飛航界彗星殞落,成為台灣第一位空難者。
「何種動機使我成為飛行員?……加強為追尋我成為飛行員的際遇,實肇因於從小就喜愛運動。……我對運動所獨具飛躍的男性魅力與壯快,加深了憧憬。因此進入明治大學以後,每天練習橄欖球,雖未能擔任選手,但那種男性的迴響,應是驅使我成為飛行員的直接原因。運動雖也不錯,但稍嫌不能愜意,勿寧志願飛行──這種想法浮現於我腦際以後,當了飛行員,能儘快的自由奔放地在天空中盤旋,這種強烈的衝動,竟將我整個希望都佔住了。」
楊清溪這篇發表於《台灣新民報》的〈鄉土訪問飛行記〉(林曙光譯文),正說明了這位台灣第五位飛行員,如何嚮往在藍天白雲一展身手的抱負。
楊清溪,1908年5月3日出生於現今的高雄楠梓右沖,父親楊雲階是前清生員,兄弟三人,他是屘子,二哥楊仲鯨是台灣光復後實施地方自治第一任民選縣長。
他就讀台南長老教中學(今長榮中學前身)時,即對運動有狂熱興趣,各種球類運動,無不精通,狩獵技術更高人一等。22歲負笈日本,唸過岡山金川中學、東京名教中學,後升入明治大學專門部商科。不久萌生凌雲壯志,曾給兩位兄長一封信,表示心儀「唐山」之心,因為當時中國大陸飛行員較少,他希望有朝一日,能翱翔大陸的青天之上,竟有「不免退台灣籍,而入中國籍」的想法。此證當時有血性的台灣青年,不滿日本殖民政府的欺凌,乃有投效中國空軍的信念。
1930年,楊清溪參加位於東京多摩郡的立川飛行學校入學考試。該校是為發展民航事業,而特別招募訓練民航駕駛員,那時航空事業因屬初創時期,前途似錦,青年們十分嚮往,因此錄取標準非常嚴格,楊清溪能以優異成績考進,難能可貴。
四年專業訓練,楊清溪取得二等飛行士(飛行員)資格,並擁有薩爾牟遜A型、盎里奧型及亞武羅504K型等三種機型的駕駛執照,當時的二等飛行士都只有一種飛機執照,他獨得三張,優異成績可見。
1933年,楊清溪返鄉掃墓,他要求兄長資助他購買飛機,以達其立志開闢遠東最短航線的壯志。楊家出售十甲地籌足約二千日圓,他返日後向日本陸軍洽購一架舊的230馬力的薩爾牟遜型偵察機。大手筆轟動一時,因為日本全國民間分機僅有六架,而楊家卻擁有了台灣第一架私人的飛機。此架飛機取名「高雄號」,以紀念其鄉梓。
1934年8月4日起,東京舉行都市對抗棒球賽,台北市組隊參加,於7、9日兩天與賽,楊清溪駕著「高雄號」從洲崎機場飛臨明治神宮外苑棒球場做低空飛行,散發傳單,為來自鄉土的台北隊加油。
鄉土訪問飛行,是楊清溪最大心願,原本擬定的航線是由東京起飛,經朝鮮(韓國),過青島、上海、南京、福州而後飛越台灣海峽抵達台灣。然而他向中國政府申請假道飛行時,卻因為他是「日本人」而未獲批准,於是更改計畫為環島飛行。
當報紙披露了飛行計畫後,台灣各地後援會紛紛成立,出錢出力,台北後援會會長是陳清波(大稻埕茶葉鉅子陳天來之子),台中後援會會長是楊肇嘉,都是當時地方上的名紳。
1934年9月27日,楊清溪返台。10月17日,冒著台北盆地疾風細雨的不理想天候,在大家熱切的盼望中,發動引擎升空啟航。沿著西海岸飛行時,因天候不佳,一度迫降,未能依原計劃繞道東部,完成環島飛行,遂決定於11月3日「明治節」再度進行環島飛行。
11月3日清晨,楊清溪英姿煥發,整裝準備出發,事前他為感謝贊助他飛行事業的樂捐者,還特別安排「同機飛行」,讓他們搭乘「高雄號」,一償從高空鳥瞰台北之願。
天公不做美,當天密雲低垂。根本不適於飛行,然而楊清溪不願放棄一波三折的願望,仍於上午6時55分,發動木製螺旋槳起飛,但飛到市郊新店上空時,山巔布滿烏雲,能見度很低,被迫折回。之後,他先載台中富紳鄧錫明飛臨台北帝大(今台灣大學)操場舉行的台北州慶祝明治節的「體育日」運動會會場上空繞行二週致意。
返抵台北練兵場後,楊清溪又搭載大稻埕中和商行老闆王德福。8時19分,「高雄號」在台北上空迴繞二圈,欲返航著陸時,可能認為會撞及新店溪堤防,楊清溪遽作旋升向右急駛,霎那間,機體忽然急速栽下,從50公尺高度墜落於練兵場附近菜園,楊清溪不幸當場殞命,成了台灣第一位空難者;同機的王德福則送醫途中不治。
台灣各報以及大阪朝日新聞社台北信局,都競出號外報導此一噩耗,主管日本民航事業的遞信大臣獲悉後下令追贈楊清溪為「一等飛行士」,以追念這一位台籍航空彗星。該年12月,楊肇嘉發起在其墜機之處建紀念碑,於翌年周年忌時舉行隆重的揭幕儀式,五架飛機在上空飛行以示悼念。
楊清溪壯志未酬,時人施新琦撰有悼念詩,嘆息飛航人才之折翼:
全島一週費苦心,昇天入地恨難禁:
青年壯志成灰冷,遙弔英雄悵更深。
天荒地老英雄淚,欲悼鳥人喚奈何;
文達以來稱壯士,南瀛飛士已無多。
詩中的「文達」,指的是「台灣第一位飛行員」謝文達,日本時代台籍飛行員共有8位,其中第六位飛行員張坤燦於1936年10月進行鄉土訪問飛行,並於楊清溪三周年忌日當天,駕「台中號」於台北市上空灑下三萬張祝賀「明治節」的傳單後,至楊清溪紀念碑上空進行悼念飛行,低空繞飛三圈,投下花束致意。
「英國、澳大利亞間12,000英里的飛行,世界各地飛行家已將目標集中於此。我何時能插上一足?我描繪自己的夢想,感謝此次(鄉土訪問飛行)島民(台灣同胞)絕大的後援,並寄望將來的聲援。」楊清溪的宏願,因他以27歲英年齎志而終,未能付諸實現;誓為聲援他完成此項壯志的鄉人,只得唏噓嘆息。
楊清溪在鄉土的天空畫出了一道短暫而燦爛的光芒,他的「震撼」,是被日本統治階級視為「次等國民」的台灣同胞,在1920年代以「非武裝抗日運動」爭取「政治地位」平等失敗後,而想在各領域上再與日本人相抗衡,以一爭長短的「和平競爭」之一。這種顯現民族的神聖尊嚴,和不可欺凌的風骨,不僅令人欽仰,也必垂留台灣歷史;我們若僅以「空難」事件來看待楊清溪墜機的不幸,那不僅僅是他個人和他的家族的悲劇,也是漠視父老先輩在異族統治下不卑不亢、力爭上游的民族血淚。
◎本文取自《台灣紀事》、《台灣第一》、日本時代報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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